「柯賓」意味著什麼?
◎Charlie Hore 鄭亘良 譯
【編按】本文為Charlie Hore與談發言稿,標題與小標為編輯所加。Charlie Hore點出工黨右傾下,柯賓向左靠的意義與帶來的影響力,同時描述了2016年英國公投脫歐到今年國會大選的政治變化,並指出工黨的保守性與柯賓將面對的挑戰。最後他比較了柯賓與希臘Syriza與西班牙Podemos的差異,他特別觀察到英國缺乏大型的運動,柯賓的崛起也非透過運動而是工黨自身,他期許社會主義者更應將重心放在由下而上的社會主義運動,擴大各個反抗運動的力量並進行組織串連。
非常感謝邀請我與談,希望今天的論壇順利。我的名字是Charlie Hore,是一個小團體「21世紀的革命社會主義」(Revolutionary socialism in the 21st century, rs21)的成員。我們試圖重新思考與更新當今的國際社會主義傳統,尤其特別強調性別與性相(sexuality)的問題、工作場所組織與鬥爭性質的變化、社會主義組織等。我們曾支持柯賓(Jeremy Corbyn)競選工黨黨魁,我們也替工黨在國會大選助選,但是我們並不是工黨的黨員。你可以在我們的網頁上更加了解我們:https://rs21.org.uk/。
一、工黨的性質
讓我簡單介紹工黨。工黨是在上一世紀初由工會領袖組成的,其成立是為了能夠在國會代表勞工,就像工會代表了工作場所的勞工一樣——試圖改變與改善勞工的問題,但是遵循資本主義的框架。
工黨是代表勞工的政黨,但不是一個社會主義的政黨。工黨一直是英國工人運動的主要力量,而且也出現過許多工黨政權。最重要的是1945年的工黨政權,帶來了國民保健服務、社會福利國家、免費教育,但是這個政權也帶來了英國的原子彈。工黨同時掌握了多數都會區的議會,在很多地區已經幾十年了。
最近一次工黨執政是1997-2010,將英國帶往伊拉克戰爭與指揮了2008年的股市崩盤。雖然這個工黨贏得三次選舉,但是他們的得票率每次都下降,上萬名黨員厭惡地離開。
二、社會主義者與工黨的緊張關係
工黨內一直都有社會主義者,政治上社會主義者與工黨政權與地方議會一直存在著緊張關係。但是如何消解緊張關係,一直都是社會主義者向右靠並接收管理資本主義的邏輯。
柯賓大概是這個規則之外最顯著的例外。他擔任國會議員超過四十年了,時常利用他的位置來幫助運動,增強左翼的力量。
當他宣布參選2015年黨魁選舉時,由於保守黨贏得了選舉,所以沒有人給他機會。結果是他不只贏了黨魁,而且贏得很多,得到了60%的選票,擊敗其他三位候選人。
他能夠贏,一方面是他個人的特質,普遍都認為他是個非常誠實、沒有任何個人的野心。但是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這些特質呈現了他一直傳達給社會的堅定的社會主義立場。
他反對財政緊縮政策、種族主義、削減國民保健服務與公共服務。
同時,他主張工黨應該為其信念參選,而非是為了它覺得會受到歡迎的主張,布萊爾時期「新工黨」就採取了後者的方式。
他將他的主張帶到街頭,這是前所未見的方式。
我曾參加在北倫敦的造勢活動。三個會場滿滿都是人,約有2000人參加,還有約600人還在場外。當他分別在三個場地講完話後,他也前去場外等待他的人群講話。一次又一次的活動中,幾百人都轉而來聽他講話。他的對手就無法激起一樣的熱情。
上萬人向工黨登記為選民,以便能把票投給他。
三、「脫歐」的政治影響與國會大選
在一連串非常令人失望的英國政治中,柯賓的選舉結果首先在英國社會激起激盪。接著就是英國脫歐公投結果中,「脫歐」險勝。
脫歐的選票,一些票是代表種族主義者,也有一些是為了表達拒絕政治的建制派。但這不是非彼即我的關係,這是二者結合起來所代表的硬派右翼。多數支持脫歐的選票來自英國獨立黨(UKIP)或保守黨的支持者。
多數的工黨支持者投給留歐。但是左派對這議題分裂成兩派,一派認為應該反對歐盟,因為歐盟推動了新自由主義。柯賓主張留歐,但是必須立基於工人透過歐盟而進行連結,而非為了服務資本家與財團的利益。
主流的看法是認為脫歐代表了英國政治更向右傾。大幅上升的種族主義攻擊,尤其脫歐結果助長了極右派的力量,而絕大多數的左翼覺得脫歐結果是個失敗。
脫歐皆對保守黨與工黨的領導帶來了危機。柯麥隆(David Cameron)必須辭職,由梅伊(Theresa May)接任,而國會議員逼著柯賓重新進行工黨的黨魁選舉,因為他們認為柯賓本該在移民問題上向種族主義者讓步。
結果柯賓再度大勝,贏得黨魁選舉。但是民調顯示保守黨仍持續領先,因為保守黨透過媒體替自己的領先加溫,同時工黨的國會議員認為柯賓「不會當選」(unelectable)。
今年稍早,梅伊覺得既然差距如此地大,她決定冒險提早進行國會大選,來增加她在國會多數席次的勢力,並替那些支持脫歐的「死硬」派爭取國會的席次。
這決定是相當大的錯誤
梅伊向糟糕的極右派競選團隊開戰,希望能激起保守黨員的忠誠與從UKIP拉到選票。
某個程度上這戰略的確有效,保守黨的得票率提高了兩百萬以上。
但是梅伊的競選團隊也遭遇了最有活力的工黨團隊,許多工黨支持者是受到自1945年以來最向左傾的宣言所鼓舞。
關鍵在於,柯賓的向左轉,吸引了那些通常不會去投票的人的選票,隨選舉逐漸靠近,約有兩百萬人登記為選民。當中有六成來自於18到24歲的年輕人。
國會大選結果有些自相矛盾:保守黨贏得了多數席次,但是看起來像是輸家。柯賓領導的工黨輸了,但是看起來像是贏家。
為了要組成政府,保守黨一直都必須要處理與北愛爾蘭民主聯盟黨(Democratic Unionist Party)這個強硬右派的關係。不過,大選後柯賓已經主動開始處理。
柯賓目前正在拜訪保守黨邊緣席次的選區,這些小鎮都出現一大群人聽他演講。
這個月他甚至在威爾斯的一個小鎮裡,舉辦了當地從未有的大型集會,同樣地他也在北英格蘭舉辦自1930年代以來最大的活動。
四、柯賓面對的限制
這是幾十年來左翼最大的高潮,改變了政治的討論與組織內容,過去幾年來有成千上百的人加入工黨。不過,這也有侷限,如果我們不能誠實面對這些侷限,便無益於柯賓所代表的左翼政治大計。
最主要的限制其實是工黨自身。絕大多數工黨國會議員與地方議員仍舊相當敵視柯賓與他的計畫,而且工黨的機器並非全由柯賓掌控。這意味著他一直必須在一些關鍵的地方妥協他的理念,以便讓他們保持安份。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三叉戟核武,以及最近的移民問題。雖然柯賓的主張是左翼觀點,但是他卻一直向「問題就是移民」的看法讓步。工黨內迎合種族主義的人,仍希望柯賓可以作出更多妥協。
柯賓自己的政治觀點似乎非常激進反對新自由主義造成的問題,但是四十年來新自由主義是工黨思想的主流。倡議健保、住房、教育的運動者,看了看工黨的宣言,還希望工黨有更多的作為。
蘇格蘭問題上,柯賓完全與主流工黨的思考一致,即反對蘇格蘭獨立,甚至視蘇格蘭民族獨立黨(SNP)比保守黨還具威脅。
工黨的限制也意味著,工黨未能完全投入支持柯賓的團隊。我的選區內大約有6,000名工黨黨員,不過朋友早些估計,只有大約三百名會定期參加聚會。柯賓所組織的支持團體「力量運動」(Momentum)大概有三十到五十位參加其聚會。
所以我們可以比較理解柯賓的支持團隊像是運動,而非只是透過工黨所組織的活動。
五、對照Syriza與Podemos
我被希望談談在其他國家左翼興起下柯賓的意義,像是Syriza與Podemos,以及法國的Melunchon。首先最重要地,這並非只是向左傾了,右翼的力量也在許多國家增長,有些是同時間增長。面對造成財政緊縮與生活標準惡化的中間偏右路線,我們所看見的是往兩極發展。
很清楚地柯賓與其他興起的左翼力量有許多重要的相似性,例如拒絕政治建制派、拒絕財政緊縮政策。但是也有相當重要的差別。
Syriza與Podemos還有成長的空間,因為希臘與西班牙相當於工黨的政黨已經瓦解,同樣地法國也是。同時,希臘與西班牙有龐大的社會運動,例如希臘的罷工與示威抗議,以及西班牙廣場上的運動。
Syriza與Podemos並不完全代表那些運動,但是他們的組織者很多時候是透過這些運動而開始展開活動的。英國就沒有那樣程度的運動,街頭上沒有半點運動。柯賓的崛起是透過工黨,而非是透過另類於工黨的力量。
六、未來:自下而上的社會主義連結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很難說。許多人期待明年第二次的大選。梅伊相當不受歡迎,但是任何可能會取代梅伊的保守黨政治人物甚至更不受歡迎。柯賓勝利帶來的展望,也是可能的結果,這是使保守黨更加沮喪。
不過,他們太弱了,所以任何小的意外都會讓他們沮喪。
對社會主義者來說,關鍵不是等待選舉,或等保守黨分崩離析,而是現在以支持柯賓與其計畫的基礎上試著組織活動,但是也有能力就我們的利益獨立進行。
這表示每個倡議行動盡可能地將更多的人拉入活動中,一起對抗種族主義,捍衛教育與保健議題上的修正案,以及保衛與延長公屋的政策。
這也表示了對這些運動進行串連,並且提出社會主義的視野,即自下而上的社會主義,超越只能使資本主義更好的政權選舉。
延伸閱讀:
Charlie Hore: #GE2017: Tories are ahead, but they’re not invulnerable
柯賓與左翼運動
1.「哀悼與戰鬥」
2. 柯賓面對的挑戰
3.「柯賓經濟學」:極端的還是溫和的?
第一手觀察
1. 白曉紅觀察:英國國會大選─柯賓之風改變了英國政治景象
2. 英國左翼捲土重來:新世紀的工黨內戰
3. 去留之間:大英帝國夢潰堤前的最後囈語
【論壇重溫】重新思考社會主義論壇 Corbynism:左翼政治的重生?
發佈日期:2017/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