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秩序的流轉

譯自:The Churning of the Global Order
作者:Tricontinental, JANUARY 23, 2024
翻譯:孫訥;校對:盧倩儀

2023年1月,日本《讀賣新聞》記者問外務省發言人小野日子什麼是「全球南方」(Global South),她回答:「日本政府對『全球南方』沒有明確定義。但據我瞭解,這個詞一般是指新興的發展中國家。」

日本政府正努力試著對「全球南方」做更精確的評估,並將結果放在2023年《外交藍皮書》中。藍皮書以很長的篇幅處理「全球南方」,日本官員指出他們已認知到,這些以往被稱作第三世界的國家現在已發展出一種全然不同的情緒。當美國為首的「全球北方」(the Global North)在烏克蘭戰爭時要求全球南方遵循北約(NATO)立場(也就是孤立俄羅斯),全球南方拒絕了,並指責西方「雙標」。一如日本外務省所言,西方總是為自己的戰爭辯護,但卻譴責別人的戰爭。有鑑於全球南方這種新的情緒,日本外務省表示必須採取新的態度,「以包容的方式來克服彼此價值和利益上的差異。」如同外務大臣林芳正在《藍皮書》序言所說,「世界正處在歷史轉捩點」。

這轉捩點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只有極少數全球南方國家願意參與孤立俄羅斯的行動;它們絕大多數都拒絕支持西方在聯合國大會的這項決議。並非所有不願意跟著西方一起聲討俄羅斯的國家都是政治上所謂的「反西方」國家;許多國家是出於務實考量,例如著眼俄羅斯廉價的能源。無論理由是受夠了西方的擺佈還是為了能從俄羅斯得到的經濟利益,愈來愈多非洲、亞洲和拉丁美洲國家開始拒絕華府要它們斷絕與俄羅斯交往的要求。正是這種拒絕與迴避導致法國總統馬克宏承認「全球南方對西方失去信任的規模速度讓我相當驚訝」。

在2023年2月18日慕尼黑安全會議論壇中,來自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三位領導人闡述了他們為何對烏克蘭戰爭以及西方敦促他們與俄羅斯斷交的壓力感到不滿。其中納米比亞總理庫貢蓋盧瓦-阿馬蒂拉(Saara Kuugongelwa-Amadhila)表示,「我們支持的是(烏克蘭)衝突的和平解方。只有透過和平解方,全球的資源才能集中用在改善全球各國人民的生活狀況,而不是將資源花在製造武器、殺戮以及創造敵意上。」當被問到納米比亞為什麽在聯合國烏克蘭戰爭的決議案投下棄權票時,她說,「我們的重點是要解決問題……而不是推卸責任。」她說那些用來購買武器的錢「應該是拿來用在促進烏克蘭、非洲、亞洲、其他地方,甚至是歐洲本身的發展,因為就連在歐洲都有許多人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西方主要金融機構發表的一系列報告也呼應了馬克宏對於全球南方失去對西方信任的擔憂。貝萊德集團(BlackRock)指出我們正進入一個「相互競爭的集團彼此對峙的支離破碎的世界。」瑞士信貸則說世界秩序已出現了「深刻且持續的裂痕」。瑞士信貸對這「裂痕」發生的原因提供了精確的分析:「全球西方(已開發西方國家及其盟友)的核心戰略利益與全球東方(中國、俄羅斯及其盟國)漸行漸遠,而全球南方(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以及大部分發展中國家)正在進行重組以追求自身利益」。

為解釋世界上這些正在發生的重大改變以及全球北方對全球南方崛起的疑惑,我們製作了這本《全球秩序的流轉》。它是以我們與「全球南方視野」(Global South Insights)共同製作的另一份報告:《超級帝國主義:一個危險墮落的新階段》(Hyper-Imperialism: A Dangerous Decadent New Stage;2024年1月)為基礎。

全球南方和全球北方名詞解說

聯合國由49個全球北方國家與145個全球南方國家組成,在這份報告裡,我們將以下圖為基礎,使用「環」(Rings)來描述全球北方,並使用「群體」(groupings)來形容全球南方。「環」的中心是美國跟它最親密的盟友,圍繞著這個核心外圍的每個環,都是由全球北方國家組成,這些國家因為不同的原因沒有在核心之中。雖然全球北方是由不同的環組成,但這並不代表有分裂現象;全球北方在運作上是一個堅實的集團(bloc)。全球南方則並不是一個集團,而是一個由不同小群體所組成、正在崛起的鬆散組織;其中每個小群體都有自己的組成邏輯,下面我們將詳細說明。

全球北方

烏俄戰爭曝露且加速了地緣政治的變化。俄羅斯軍隊進入烏克蘭後,遵守美國發號施令的一群國家是以一個綜合的軍事、經濟、政治集團之姿作出反應。這些國家同時也是某些平台的成員,其中最重要的是北約(NATO)和七國集團(G7)。這反映出自1991年蘇聯解體以來的一種動態關係。在這個動態關係中,北約和G7跟隨美國制定的議程一起行動;歐洲和日本在這個結盟關係中是次要大國。

過去幾十年,北約與G7之間的矛盾可以相對容易地被擺平,讓這些矛盾退到背景之中。儘管這些國家的軍事、經濟和政治立場跟能力都存在著些許差異(比如2021年美國、英國、法國對於誰該拿到澳洲核動力潛艇的訂單就出現明顯分歧),但總體而言,理解全球北方最好的方式仍舊是將它視為一個集團,心甘情願地圍繞著美國這個核心團結在一起。

埃及知識分子阿敏(Samir Amin)在1980年就論及「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中心(歐洲、北美、澳洲)正逐漸鞏固」。不久後他開始用「三合會」(Triad)來形容二戰後出現的帝國強權的中心區域(“central zone”)。他認為歐洲和日本的統治階級開始將自己國家的利益放在次要,而將美國政府鼓吹的「共同利益」擺在首要。我們以阿敏的概念為基礎,將這「三合會」進一步發展成四環,並根據當前國際局勢和區域關係進行修改調整。

這四個環分別是:

  1. 核心:美國為首的英美屯墾殖民帝國。由美國、英國、加拿大、澳洲和紐西蘭(這些也正是五眼聯盟成員;五眼聯盟是一情報共享網絡,它具約束力的協約內容不對外公開。)以及以色列所組成。這幾個具有不同形式的白人至上主義的國家在軍事、經濟和政治上都居於全球領先地位,其中美國在這個群體中更是扮演老大哥的角色。
  2. 第二環:由九個歐洲主要的帝國主義國家組成:德國、法國、義大利、西班牙、荷蘭、比利時、瑞典、挪威和丹麥。這些國家全都是「十四眼聯盟」成員(正式名稱為SIGINT Seniors Europe)這些國家幾乎全是北約成員(瑞典現在還不是,但很快會是)。雖然這些都是很有實力的歐洲國家,他們卻將自己國家的利益擺在次要,而將四環的核心利益放在首要,因此實際上跟附庸國無異。以德國為例,儘管德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之一,而且在歐盟佔主導位置,但自2022年烏俄戰爭爆發以來,為了不去挑戰美國對歐洲外交政策的霸權,德國竟自行削弱了照顧本國人民的能力。正如經濟學家哈德森(Michael Hudson)所述,這是「一世紀以來,美國第三次打敗德國」。
  3. 第三環:由日本和瑞士、愛爾蘭、奧地利、葡萄牙、希臘、芬蘭等歐洲二線國家組成。儘管他們效忠美國,但這些國家的軍事、政治和經濟能力,以及對世界秩序的影響力遠不及老牌歐洲帝國。其中有些國家,像是葡萄牙、芬蘭和冰島是NATO成員,但他們被整合進美國軍事戰略的程度相對較低。以葡萄牙為例,雖然它過去也曾是殖民國家,但由於GDP較小,因此被排除在二環之外。
  4. 第四環:由前東歐集團的十九個國家組成。這些國家不曾是殖民者。它們是在冷戰結束後,透過經濟從屬地位及北約東擴才被拉進了帝國主義陣營。其中有些國家是由親北約的右翼政權統治(例如波蘭、烏克蘭和愛沙尼亞),這些國家在西方圍堵俄羅斯的策略中扮演了最前線的角色。其他國家則試圖與北約保持距離(比如塞爾維亞),然而在西方的壓力下他們往往別無選擇。

1945年起,美國開始透過三條軸線來鞏固它在全球北方的霸權地位:

  1. 透過北約的運作以及美國在戰敗國(德國、義大利和日本)軍事基地的擴展來取得在歐洲國防軍事上的支配地位。
  2. 讓日本、西歐,以及其他英美體系的屯墾殖民國家在經濟上與美國整合且依賴美國。這一切以1948年歐洲的「馬歇爾計畫」(the Marshall Plan)以及1945-52年戰後初期對日本的軍事佔領為起點。
  3. 讓歐洲、日本以及白人屯墾殖民國家的精英從屬在美國精英結構之下,方法是由美國來篩選過濾這些國家哪些政黨能被允許執政。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必須先創造一群親美的全球精英,例如美國將大學開放給這些國家的精英學生就讀,並藉此建立一些精英網絡(例如1954年的「畢德堡集團」(Bilderberg Group)。透過這些網絡,美國確保大家對於美國型塑的世界有相當共識。

要了解全球北方為何臣服於美國,除了靠上述的三條軸線之外(三條軸線都花了很多力氣並經過了許多鬥爭才成功),另外還要考慮三個重要的因素才能理解全球北方的概念以及我們提出的四環結構邏輯。

  1. 全球北方共同點:殘暴的歷史。全球北方並非一個中性的地理名詞;事實上它絕對不是地理名詞,因為澳洲和紐西蘭都位於四環結構的核心。全球北方比較像是西方和先進國家的同義詞。這幾個名詞都是另外一個更合適的名稱的比較禮貌的婉辭,那個合適的名稱就是:帝國主義國家集團(the imperialist bloc)。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國家大部份都是型塑現代世界的要角—不論是以美國為首的英美核心國家(如美國、英國)或核心歐洲強權(如德國、義大利)或二線歐洲國家(如葡萄牙、奧地利)。它們型塑現代世界的過程也正是它們共享的暴力歷史。這段歷史始於大西洋奴隸貿易,過程包含廣島與長崎的原子彈,今日持續進行的巴勒斯坦屠殺亦是同一過程的一部份。遭殖民主義殺害的罹難人數數以億計,然而廣泛全面的記載與解說尚不存在。

這種暴力的主要特徵是榨乾殖民地財富,使其流向殖民強權手中。這樣的剝削不僅讓殖民者荷包滿滿,同時也讓他們能在自己國家大舉興建直到今天仍持續嘉惠人民的基礎建設。此外它也型塑了新殖民主義體系,以便在殖民主義形式上結束以後,昔日強權仍能繼續把手伸向前殖民地,榨乾它們的財富。

  • 財富從南方流向北方。儘管全球北方(49個國家)僅佔世界人口的14.2%,但若根據購買力平價(PPP)來算,他們的GDP卻佔了全球的40.6%。全球北方國家繼續透過對原料、智慧財產、科學以及科技的資本和生產之控制(這些全是殖民主義的遺產),確保他們可以持續不成比例地累積地球上創造出來的較多的財富。其中一個殖民者偷走巨大財富的例子是1765到1938年間英國從印度搶走的將近45兆美元,這幾乎涵蓋了英國統治印度的整段時期(1757年到1947年)。這些錢湧進了英國銀行體系,讓英國能工業化並進行資本累積,創造了內建而且持續好幾個世代的優勢。在此同時,印度人平均壽命在1870到1921年間下降了20%;而在經歷了三百年的殖民後、當印度1947年終於取得獨立時,識字率僅剩12.2%。

一篇近期的研究論文顯示,1960到2017年期間,不平等交易造成全球南方國家被掠奪走152兆美元。光是2017年一年,全球北方國家就從全球南方奪走了價值2.2兆美元的商品,這些錢「足夠終結極端貧窮十五次」。想像一下,如果我們能計算出所有這些從(前)殖民地掠奪走的財富,以及這些掠奪對當地健康及教育體系造成的衝擊,會看到什麼樣的研究結果?

  • 軍事化條件以及情報的共享。當我們在評估全球北方的實力時,經常低估情報網絡的影響力。「情報」不再僅指過去舊式的間諜活動,而是還包括了數位型態的監視和戰爭(包括對基礎建設的網路攻擊)。全球北方每一個國家都在四環結構核心國家的驅動下參與了高層級的軍事整合與情報共享。越接近核心的國家,彼此情報及軍事整合的同步程度就越高。但這不代表外圍國家就不必與核心國家配合,只不過他們並不會被邀請進入資訊和武器系統裡較神聖的內圈。四環結構也同時反映在全球的情報網絡上,如五眼、九眼、十四眼彼此間的差異就是很好的例子。五眼聯盟(由六個核心國家當中的五國組成,分別是澳洲、加拿大、紐西蘭、英國和美國,而以色列實質上相當於「第六眼」)與九眼聯盟緊密合作,但兩者之間仍有差異。九眼聯盟是五眼再加丹麥、法國、荷蘭和挪威。最後,五眼聯盟也與十四眼聯盟緊密合作。十四眼是九眼再加上比利時、德國、義大利、西班牙和瑞典。距離核心越遠,共享情報的程度就越低。

全球南方

和全球北方不同,全球南方不是一個集團。這些國家的經濟處境、軍事能力、政治制度,以及政府都不同,且政治傳統往往彼此矛盾。儘管其中部份國家彼此相像且有共同利益,但「全球南方」概念並非源自這些國家的共同性,而是源自其他因素,例如:

  • 這些國家都曾是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受了五百年的委屈。
  • 其中有些因追求社會主義而被帝國主義集團懲罰。
  • 因不同原因而成為帝國經濟擴展手段的受害者,像是政變及經濟制裁。
  • 他們往往會因各式議題中的共同利益而團結在一起,比如追求債務減免、經濟民主,以及全球公衛資源的分配問題,像是取得Covid-19疫苗等。

儘管他們有以上共通點,但若將全球南方稱為一個「集團」,像我們描述全球北方國家那樣,就有點過頭。比較合適的描述方式是將全球南方視為由六個關係緊密連結的群體所組成(當中有些群體間存在著對抗與衝突)。這些群體分別是:

  1. 社會主義獨立國家。包括六個儘管經歷了複雜的曲曲折折卻至今仍堅持社會主義路線的國家(中國、越南、委內瑞拉、寮國、北韓和古巴)。其中主要的成員—中國—自2016以來根據購買力平價(PPP)計算的GDP已位居世界之首,且經濟規模幾乎是印度(兩國人口其實差不多)三倍。中國成功讓八億人民脫離貧窮,是現代人類發展史上了不起的成就。
  2. 努力追求主權的國家。這個群體內部存在許多差異,但基本上它是由一群在近幾年已開始堅定主張主權,但尚未正式進入社會主義進程的國家所組成。當中許多國家都是「捍衛《聯合國憲章》之友小組」的成員,例如厄利垂亞和馬利。這個小組是在2021年7月在委內瑞拉政府的領導下成立的。這樣的立場與表態召來了西方以極端的混合戰(hybrid warfare)對它們的懲罰。這個群體中最特別的例子是俄羅斯,它是西方鎖定的頭號目標,目的是政權更替以及透過脅迫手段肢解俄羅斯及廢除核武。
  3. 現在或是歷史上曾經擁抱進步主義的國家。這些國家所經歷的民族解放運動(如南非反種族隔離鬥爭)或反獨裁運動(如巴西)型塑了它們的社會,因為抗爭運動帶來的影響早已深深烙印在它們的政治文化之中。儘管這個群體的政府存在侷限,內部矛盾嚴重,而且在試圖擺脫世界資本主義體系時遇到重重困難,但在面對美國的干預時並沒有屈服。不過這些國家未曾發生社會主義革命因而未蒙其利,例如它們未曾透過大規模實質的土地改革或將經濟體中先進的產業社會化來削弱資產階級。
  4. 新興的不結盟國家。隨著GDP的上升,這些國家正逐漸擺脫對西方的依賴。這些國家的經濟規模讓它們能相對獨立地在不高調主張政治主權的前提下追求自己國家的經濟利益。它們已經意識到,美國透過沒收他國外匯存底的作法對全球將近31.5%人口進行的制裁已對全球大多數人造成嚴重威脅。它們也發現美國已經既不是能夠繼續高度仰賴的出口對象,也不再是外國投資的主要來源國。
  5. 多樣化的全球南方。這群體包括111個欠缺明確政治、經濟、或軍事同質性的國家,他們與全球北方的合作程度各有不同。
  6. 被高度美國軍事化的國家。這個群體由菲律賓和韓國組成。雖然兩國人民對於為了滿足美國的軍事和安全需求所帶來的限制有相當反彈,但這兩個國家基本上仍形同是美國的軍事殖民地。

這145個國家(當中包含具聯合國觀察員身份的巴勒斯坦)合計共佔全球人口85.8%,全球GDP 59.4%。正如我們在最後一節將會提到的,上述六個群體組成了幾個重要的區域或國際組織(如上海合作組織、南美洲國家聯盟、金磚10國、77國集團)。這些組織反映了全球南方的新情緒,是一種逐漸偏離帝國主義集團所建立的單一統治、轉向區域主義和多邊主義的一種新情緒。

論五個控制的概念

馬克思主義者在過去一世紀對於帝國主義的分析主要是受列寧根據俄國革命的經驗所發展出的理論和實踐所影響。在列寧的經典著作《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1916)一書中,列寧認為當資本主義走向競爭激烈的階段,重要產業(例如金融)會從自由競爭走向壟斷。這些寡頭互不相讓,導致各國政府為了爭奪殖民地市場而發生衝突,並演變成直接的軍事對抗。1945年二戰結束後,世界展開了一波去殖民化浪潮(1800年代的拉丁美洲就曾經發生過去殖民化浪潮,但要到1959年古巴革命才又再度重啟),為帝國主義創造了新的條件。列強們雖然從殖民地的領土撤離,但並沒有真正放棄對當地經濟的控制。他們塑造了恩克魯瑪(Kwame Nkrumah,譯者按:迦納首任總統)所稱的「新殖民主義」。

但在過去幾年,我們看到西方對世界經濟的控制權逐漸被削弱,而且整個新殖民主義結構都在逐漸失去正當性。為了更清楚理解這種弱化,我們借用阿敏(Samir Amin)三十年前發展出來的方法分析帝國強權的本質。阿敏認為在新殖民主義結構中,西方跨國企業並不需要實際擁有世界上大部分的資產,他們只需要壟斷關鍵部門的大部分資產,並確保這些資產最終受益人是三合會或全球北方及其統治階級。阿敏指出了新殖民結構中五種核心的控制方式:

  • 控制天然資源
  • 控制資金流通
  • 控制科學與科技
  • 控制軍事
  • 控制資訊

在我們先前的文章〈重振社會主義發展理論的必要〉(2023年7月)中,我們主張西方對天然資源、資金流通還有科學及科技的控制正受到崛起中的全球南方主要經濟體所挑戰:中國、印度、印尼、巴西、土耳其還有墨西哥幾國在2022年以購買力平價計算的GDP皆已躋身全球前13大經濟體。而全球北方這三種控制能力被削弱最關鍵的因素就是昨日還是悲慘窮國的中國驚人的崛起。

另外兩個因素是美國和帝國主義集團從1990年代中期到2010年代兩個誇大行為:

  1. 美國的戰爭;從全球反恐戰爭到阿富汗、伊拉克,還有利比亞的戰爭。
  2. 美國經濟過度擴張;從次級房貸危機到西方銀行體系的過度鬆綁。

這些美國戰爭以及2007-2008的第三次經濟大蕭條引發了全球北方領導人領導世界體系的危機。是在這樣的脈絡下,俄羅斯總統普丁在2007年慕尼黑安全會議中說出了「世界不需要單一主宰者」這樣的話。全球南方許多國家開始對美國扮演的角色不再信任,包括美國作為最可靠的外銷市場、世界貨幣體系的支柱、維持世界穩定的力量等等。

就在美國陷入一場又一場戰爭、世界資本主義體系一團混亂的同時,中國和俄羅斯發生的新變化開始促進全球新改變的發生:

  1. 中國:在胡錦濤時期最後幾年(2003-2013),中國的領導階層已經在重新評估對美國市場和美國政治領導地位的依賴。2009年成立的金磚四國就是這新姿態的一部分。對局勢的重新評估隨後在習近平時期轉化成新的政策框架。這包含了建立對美國市場和領導地位的替代方案,例如透過大規模對內投資創造內部市場、扶貧政策、建立「一帶一路」。除此之外,中國開始利用金磚國家來鼓勵新的貨幣體系以及政治領導模式。
  2. 俄羅斯:在2000年代末,俄羅斯政府開始彌補蘇聯解體過程中人民受到的傷害。首先,普丁政府先把矛頭指向能源部門的幾個「寡頭」,把經營權從他們手中奪回來,並以自給自足為目標打造新的經濟基礎,包括資本管制以及禁止將國內獲利轉移到西方控制的銀行體系等措施。其次,俄羅斯政府開始加強俄羅斯在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外加10個非成員國)的角色,建立起強大的能源部門,以便將石油和天然氣輸往歐洲。由於全球北方對伊拉克和利比亞的戰爭,加上以混合戰驅動的對伊朗的制裁,歐洲國家能源取得受到影響,這正是俄羅斯能源部門得以大肆擴張的背景。

在全球北方長期經濟危機的脈絡下,中國和俄羅斯的經濟磁吸效應讓歐盟國家提升了與歐亞大陸的整合。這發生在兩個層次上:歐洲國家開始愈來愈依賴俄羅斯的能源(比如德國1/3的能源需要靠俄羅斯提供),也愈來愈依賴來自中國的投資和技術(18個歐盟國家加入了「一帶一路」倡議,包括義大利、波蘭、葡萄牙和捷克)。歐洲與亞洲的整合有其歷史的邏輯性與必要性,然而當這樣的發展伴隨了中國的崛起時,原本的全球北方單極結構以及世界經濟的新殖民結構就受到了威脅。由於美國無法阻止歐亞整合也無法阻止中國崛起,美國遂聯合它全球北方盟友一起加碼對中國和俄羅斯進行「混合戰」。這場戰爭的前線一開始是經濟戰(例如貿易戰),但很快就轉移到兩個地方:烏克蘭和台灣。烏俄戰爭對世界秩序產生了兩個重要的影響:首先,它讓全球糧食和燃料成本上升;其次,許多發展中國家這次拒絕屈服於西方要求為這場戰爭背書。這兩個後果為發展中國家以及崛起中的新不結盟運動創造出了新的情緒。

然而全球北方對軍事和資訊的控制並沒有被削弱。當經濟陷入低迷政治陷入脆弱,以美國為首的全球北方國家揮舞著所剩無幾的權力,嚴重危害地球的存續。我們的研究顯示,全球北方(特別是美國)把大筆的預算花在軍事上,所建立的武器系統對人類生命的威脅覆蓋了所有的層面;它們把人類的聰明才智浪費在對生命的殺戮而非對生命的肯認之上。

對軍備的控制

美國和它的盟友無法也不願透過全球規模的社會政治約定為當前全人類的困境找解方,反而忙著尋找能讓自己維持對整個地球主導權的策略。這種主導權的起始點是1991年蘇聯及東歐共產體系的解體,以及1982年墨西哥政府宣告破產所引發的債務危機對第三世界的重創。美國知識份子開始用一種「這樣的主導地位會持續到永遠」的方式進行論述,例如用所謂「歷史的終結」說法來否認美國秩序還能再受到任何挑戰。然而隨著「反恐戰爭」過度的軍事擴張(尤其是2003年入侵伊拉克) 以及次貸危機觸發的2007-2008第三次大蕭條造成美國為首的G7領導地位嚴重被動搖,那樣的敘事方式越來越顯得漏洞百出。

到了2010年代,美國和它的盟友開始全力鞏固它們對全球的控制。2011年北約藉著對利比亞的戰爭發出西方仍緊握主導權的強大訊息。接著西方開始討論要如何利用北約作為西方從南海到加勒比進行軍事侵略的平台。任何國家只要違反美國和盟友的規劃就會遭到制裁,被排除在國際金融體系外,並因此讓全國人民無法取得藥物、食品、及其他基本生活用品(值得注意的是,這類制裁在過去20年大幅增加了933%,已然成為美國領銜、西方最愛的干預手法)。最後,IMF在翻新了它的撙節計劃後重新上場,就連在疫情當中也不手軟,逼迫數十個貧窮國家向富裕債權國償債,償債數字遠超過這些國家拿來用在自身醫療和教育的開支。

2018年,美國宣布反恐戰爭結束,並在國防策略書(National Defence Strategy)中明確宣佈中國和俄國的崛起是重大問題。當時美國國防部長馬提斯(James Mattis)公開表示必須阻止中俄兩國崛起成為與美國「旗鼓相當的競爭對手」,並建議美國動員全方位力量,使中俄屈服。美國不僅有幾百個圍繞整個歐亞大陸的軍事基地,而且還擁有像德國和日本這樣的盟友,願意作為它對抗俄羅斯和中國的第一線。美國和它盟友的海軍艦隊分別在2015年和2019年展開了針對中國(南海)和俄羅斯(主要是北極)領土完整性具有挑釁意義的「自由航行」(freedom of navigation)演習。這些動作,加上2014年美國對烏克蘭的政治干預、2015年美國對台軍售,進一步威脅到了俄羅斯與中國的主權。接著美國又在2018年單方面退出了中程核飛彈條約(Intermediate-Range Nuclear Forces,簡稱INF),擾亂了核武管制進程。此舉以及美國在2018年國防策略書明示的目標都顯示美國可能會對俄羅斯和中國使用「戰術核武」。

到目前為止,美國在亞太地區的盟友(像澳洲和韓國)並不想讓美國在它們的領土上佈署中程飛彈,但這類型武器仍能被佈署在美國其他地方的基地上(從關島到沖繩都可能)。如果不從歷史縱深去了解莫斯科長期以來是如何受到威脅,便無法理解為什麼俄羅斯會干預烏克蘭。無論烏克蘭是否加入北約,俄羅斯對於美國可能將中程飛彈佈署在烏克蘭的意圖並非空穴來風的擔憂。

美國跟它的盟友為了鞏固它們在世界秩序的主導地位,軍費開支的增幅讓人大開眼界。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簡稱SIPRI)的統計,2022年美國軍費開支約為8,770億美元,約佔全球軍事支出的39%。然而正如《每月評論》(Monthly Review)最近一份報告所指出,這數字被大大低估,美國實際的軍費開支更接近1.537兆美元——幾乎是SIPRI統計結果或美國官方數字的兩倍。如果再根據官方提供的數據,加進其他北約國家(3,600億美元)及其他所有美國主導的非北約盟友(2,340億美元),則美國主導的軍事集團軍費總額就達到2.13兆美元,而這還可能是低估。照這樣的算法,2022年全球軍費總開支就達到2.87兆美元。換句話說,以美國為首的軍事集團佔全球軍費開支的74.3%,而美國人均軍費開支會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2.6倍(排名第二的以色列人均軍費開支是平均水準的7.2倍,其他帝國列強的開支也是平均水準的2到3倍)。

與之相比,中國的軍費開支(2,920億美元)佔全球軍費開支的10%,人均軍費開支比美國還要低22倍。美國經常以中國的軍事支出散佈恐懼,但這並沒有事實根據。有實質證據的事實反而是,中國將多數的社會財富用在基礎建設與工業發展,而不是浪費在軍費上。相較之下,根據美國預算與政策優先事項中心(Centre on Budget and Policies Priorities,簡稱CBPP)的數據,美國的教育支出僅為2,520億美元,國防支出卻有1.537兆美元,其中一部分是用在全球902個軍事基地上。

世界上僅存的沒有美國軍事設施的地方基本上都在歐亞大陸:中國、印度、伊朗和俄羅斯。自1992年以來,美國就一直覬覦著這些地方,包括以軍事力量征服。1997年,卡特政府時期的前國家安全顧問布里辛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就警告過:「最危險的情況就是中國、俄羅斯,或許還有伊朗結盟,組成一個不是以意識形態為基礎,而是以對美國的不滿為基礎的『反霸權』聯盟。對美國而言,它所能夠贏得的最大的地緣政治獎品就是歐亞大陸,這也是為什麼爭奪全球主導地位的鬥爭會持續在這裡展開。」為避免這種情況,布里辛斯基呼籲美國應該拉攏中國與俄羅斯的其中一方、孤立另一方,從而主宰整個歐亞大陸。然而在過去數十年裡,美國卻反其道而行之,選擇透過新冷戰同時向中俄兩國施壓,如同布里辛斯基所預言的一般,這反而將兩國推向雙邊及多邊的戰略聯盟。非但如此,美國國會研究服務處(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簡稱CRS)研究顯示,1798年到2023年間,美國武裝部隊已佈署到101個國家。根據the Military Intervention Project的統計,1776年到2019年美國在全球至少進行過392次軍事干預,其中一半發生在1950年到2019年間,25%發生在後冷戰時期。光是2022年一年就有317支帝國部隊被派遣到全球南方國家、137支被派遣到全球北方盟國,加起來總共佈署了454次。

透過新冷戰,我們看到了西方強權所擘劃的種族、政治、軍事、經濟大計。最好的證據或許就是北約和歐盟近日的聲明:

北約和歐盟在國際安全和和平問題上發揮著互補、協調的作用。我們會進一步動員我們手中一切工具手段,不論是政治、經濟還是軍事的,以實現我們共同的目標,造福我們十億公民。

論新組織的出現

2023年8月,在南非約翰尼斯堡金磚國家峰會最後一天,五個創始國(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迎來了六個新成員國:阿根廷、埃及、衣索比亞、伊朗、沙烏地阿拉伯以及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儘管米雷伊(Javier Milei)領導下的阿根廷右翼新政府在2023年12月29日宣布退出金磚國家,但金磚十國目前人口數已佔世界45.5%,其GDP(PPP)則佔全球35.6%。相較之下,G7(加拿大、法國、德國、義大利、日本、英國及美國)雖然只佔全球人口10%,但其GDP(PPP)卻佔全球的30.4.%。然而金磚十國的工業產出佔了全球的44.4%,而G7國家則只佔21.6%。其他有效指標,包括作物生產與金屬產量等,都顯示近日擴張後的金磚國家的強大實力。巴西前外交部長、現任總統顧問、同時也是當年金磚國家締造者之一的阿摩林(Celso Amorim)談到這個趨勢時表示:「世界不再任由G7主宰。」

當然,金磚十國彼此間存在著位階問題和其他挑戰,儘管如此,這十國目前在全球GDP的佔比明確高於G7,然而G7還是以一副世界秩序管理者的姿態自居。在南非的金磚高峰會以前,就已經有23個國家申請進入金磚國家(包括OPEC 13國中的7國),並有40多個國家表達想要加入金磚的意願,包括GDP(PPP)名列世界第七的印尼。

值得注意的是,金磚十國的存在並非是為了要在那些以擺脫西方掌控為目的的新組織(像拉丁美洲與加勒比海國家聯盟;CELAC或上海合作組織;SCO)以外另立組織獨立運作。正好相反,擁有金磚十國會籍的國家可能還能幫忙強化自己所屬的區域組織的區域主義。

為什麼金磚國家會歡迎差異性這麼高的國家加入,包括兩個君主制國家?當巴西總統魯拉(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被問到新成員國的特點時,他回道:「重要的不是執政者是誰,而是這個國家的重要性。我們無法否認伊朗或其他在未來可能加入金磚國家在地緣政治上的重要性。」這就是金磚創始國決定擴展聯盟的主要考量。

金磚國家的成長會面對到三個核心問題:對能源供給和路徑的控制、對全球金融及發展體系的控制,還有對負責國際和平及安全組織的控制。

對能源供給和路徑的控制

金磚十國現在已經是一個強大的能源集團,成員國伊朗、沙烏地阿拉伯和阿聯,都同時是OPEC的成員國,加上身為OPEC+主要成員的俄羅斯,目前每日產油量達2,630萬桶,接近全球石油日產量的30%。正因為中國在2023年4月促成伊朗和沙烏地阿拉伯達成協議,使得這兩個產油國都加入了金磚。埃及也是金磚新成員,雖然不是OPEC會員國,但卻是非洲最大的石油生產國之一,它的石油產量超過世界石油產量的1/4以上。這裡的重點不只是石油生產,而且還包含新的全球能源路徑的建立。

中國主導的「一帶一路」與沙烏地阿拉伯的「2030年願景」已共同在全球南方建立起了一個石油天然氣平台網絡,這個網絡並且與阿聯的哈里發港(Khalifa Port)擴建以及富查伊哈(Fujairah)與魯瓦斯(Ruwais)的天然氣設施相整合。金磚十國與其他能源生產國更進一步互相合作指日可待。例如今年(2023)俄羅斯和沙烏地阿拉因石油產量問題關係緊張,主要是由於俄羅斯希望透過超出配額的產量來彌補西方在烏俄戰爭中對其施加的制裁。現在這兩個國家要在OPEC+外進行一場中國也在場的會談,以期建立共同的能源目標。這個持續擴張的平台很可能會破壞「石油美元體系」,因為愈來愈多國家(如沙烏地阿拉伯)計劃改以人民幣結算石油交易。(中國的另外兩大石油供應國:伊拉克與俄羅斯已經是收人民幣)。

對全球金融和發展體系的控制

金磚國家峰會的討論以及最後的公報都聚焦在強化一個不受國際貨幣基金(IMF)、華爾街以及美元操控的世界金融及發展架構之必要性。然而金磚國家並不尋求規避世界貿易組織(WTO)、世界銀行和IMF這些既存全球貿易和發展組織。例如金磚峰會結束時的《宣言》重申「以WTO為核心、以規則為基礎的多邊貿易體系」的重要性,並呼籲「建立一個強大的全球金融安全網,並以配額為基礎、資源充足的IMF為核心」。這項主張不僅沒有與IMF或WTO決裂,反而提供了一條雙向的道路:首先,這讓金磚國家可以對這些組織有多些影響力。雖然它們早就是這些組織的成員,但過去一直要臣服於西方的安排。第二,金磚國家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建立諸如新開發銀行(New Development Bank,NDB)等相關組織。光是沙烏地阿拉伯一個國家的投資基金就接近一兆美元,可以作為新開發銀行一部份的資金。

金磚國家主席、南非總統拉瑪佛沙(Cyril Ramaphosa)解釋,金磚國家致力改善「全球金融架構的穩定性、可靠性和公平性」,主要是透過「使用本國貨幣、替代性金融安排以及替代性支付系統」來推進。「本國貨幣」的概念是指愈來愈多國家使用本國貨幣而非美金來進行跨境貿易。儘管世界上有大約150種貨幣被視為法定貨幣,但跨境支付總是依賴美元。截至2021年為止,美元佔了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支付系統的40%。

相較之下,其他貨幣的角色很有限,人民幣只佔跨國支付的2.5%。然而新的全球支付平台的出現,比如中國的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印度統一支付介面(UPI),或俄羅斯金融信息傳輸系統(SPFS),還有新的區域性數位貨幣系統讓替代貨幣的使用日漸增長。例如在加密貨幣價值暴跌前曾一度為新交易系統帶來曙光。金磚十國最近已成立一個工作小組,專門研究可取代美元的全球儲備貨幣。

隨著金磚國家日益擴大,新開發銀行也表示會擴大其成員國。如其「2022-2026總體戰略」所指,總體融資中會有30%是以本國貨幣進行。新開發銀行行長羅賽芙(Dilma Rousseff,為巴西前總統)表示,新開發銀行作為新發展體系架構的一部分,不會像IMF一樣對債務國加諸任何額外條件。「我們不會加諸任何形式的條件。通常IMF放貸時會以某些政策作為條件,但我們不會那樣做,我們尊重每個國家的決策。」

衣索比亞和伊朗也加入金磚,反映出全球南方大國對西方制裁性政策有很強烈的反應,特別是兩個創始國(中國和俄羅斯)。中國和衣索比亞早有貿易來往,衣索比亞首都阿迪斯阿貝巴是非洲聯盟總部的所在。將衣索比亞納入金磚國家可以確保這個大國(擁有大量人口和重要的農業土地)不會再度被西方收編。

對國際和平及安全組織的控制

金磚國家在公報中闡述了「聯合國(包括安理會)全面改革」的重要性。目前聯合國安理會有十五個成員國,其中五個是常任理事國(中國、法國俄羅斯、英國和美國)。非洲、拉丁美洲和印度(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都不是常任理事國。為彌補這些不平等,金磚國家對於「非洲、亞洲和拉丁美洲(包括巴西、印度和南非)這些新興發展中國家欲在國際事務中扮演更重要角色的合理要求」表達支持。西方拒絕讓這些國家擔任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作法反而強化了這些國家對金磚的投入,並加強了他們在G20的話語權。

三個仍在發展階段的跨區域平台將決定新的區域主義與多邊主義:

  1. 金磚十國(由2009年金磚四國擴展而成):主要是基於戰略意義結合,但同時也是強大的經濟群體。目前有十個正式成員國,和一些非正式夥伴。
  2. 上海合作組織(2001年):成立的主要目的是維護中亞地區的安全,目前已進一步討論到發展與貿易問題。
  3. 「捍衛《聯合國憲章》之友小組」(2021年):主要是一個政治平台,由二十個遭到美國非法制裁的聯合國成員國組成(如阿爾及利亞、辛巴威等)。其中許多國家受邀出席金磚高峰會,並期待成為金磚正式會員。

這三個組織有三個重疊的會員:中國、伊朗和俄羅斯,這絕非偶然。它們一直以來都是帝國集團主要的施壓對象。

將全球南方國家匯聚在一起的機緣是它們共同面對的挑戰和機遇。為了討論這些共同的挑戰機遇並進行合作,必需建立起合作的框架。它們共同的利益包括:

  • 建立以全球南方為中心的多邊主義和區域主義
  • 以建構區域及大洲經濟為目標的新現代化模式。在此模式下,貿易及存底都將使用本國貨幣而非美元。
  • 建立主權,以使西方干預變得困難重重。西方干預的形式包括軍事糾結及數位殖民,兩者都為美國的情報干預服務。
  • 要求賠償:透過集體談判針對西方過去百年來的債務陷阱、過量碳排、乃至影響深遠的殖民後果進行討論,擬定賠償方式。

世界正發生結構性的巨大變化,烏克蘭戰爭與巴勒斯坦的種族滅絕使改變加遽。改變一方面是來自全球北方經濟實力的流失以及不斷的軍事化;另一方面是源自全球南方對主權以及經濟發展的新情緒。這份原創研究分析是一個初步的嘗試,旨在理解這些巨大變化,以及全球南方這個新情緒。

Print Friendly, PDF & Email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