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工運喚不醒，不信青史竟成灰
■姚欣進
（2009.12.18《新國際》）
這本新竹無薪假訪調報告書，乃是全台至今唯一一本正式出版，針對去年全球金融風暴後台灣勞工無薪假的訪調論述。
據官方數據，被迫放無薪假的勞工總數，在2009年第一季最高峰期，約為25萬人左右。這從去年秋季開始以來的無薪假，實際上標誌著戰後以來台灣勞工經歷過的最寒冷冬天。
無薪假，不過是近年來台灣勞工勞動條件不斷惡化、生活重擔不斷加深下的最後一擊罷了。
面對這史無前例的資方新措施，一群毫無客觀物質資源的年輕朋友，主動發起了這次新竹訪調工作，想要以第一手的實地訪談來了解被迫無薪休假的勞工們的經驗與生活狀況。若不是出自於最赤誠的公義感與探索社會真相的樸素熱情，這項訪調工作便不可能得以進行，今日的成果也絕不可能出現於各位讀者眼前。
然而，這迫切而極有意義的首次無薪假訪調工作，居然是由這批毫無客觀條件的青年人來承擔，又何嘗不是反映了我們社會的主流價值論述何等地漠視勞工的生活現實與基本權益。如果我們的社會不能為台灣勞工記錄他們最嚴酷的生活折磨，如果號稱多元開放的台灣社會論述洪流裡，竟然找不到台灣勞工在這歷史性時刻的卑微心聲，那麼，不論如今擺在讀者眼前的這本書在形式與內容上還有多少不足，它卻是最先、僅有的詳實記錄、吶喊與反思。
僅此一點，此書就有其不可磨滅的歷史意義。也惟願此書能拋磚引玉，激發更廣闊的社會進步力量來深化這項工作。
這次訪調活動的主體，並非只是受訪的勞工而已，更包括了訪調成員本身。這些訪調成員在訪談過程中，觸發了許多實際互動經驗中：有的首次進入工廠內目睹生產線的運作，有的第一次進入勞工家庭，有的第一次訪問與自己父母輩年齡相當的工會幹部，有的能與受訪者徹夜長談，有的在聽到勞工個人生命史後潸然落淚等。這些經驗相當程度地觸動、發了訪問者對於自我角色、生命的反思，從而才能寫出這些訪調評論。
這份訪調論述的文本，與其說主角是單一的受訪勞工，不如說，它其實是受訪勞工與訪調成員共同合作譜寫出來的文本故事。這次訪調活動的主體應是多元的：不僅是受訪勞工，也包括了這些未來即將進入職場，面臨同樣的無薪假威脅的訪問者。
本書中的訪調論述，不僅是受訪勞工的故事，也是訪調成員們各自生命反思的衝擊、發與共鳴下的集體成果。它述說的是勞工、訪問者，也是你我讀者的故事。
無薪假——乃是台灣資本主義體制裡歷年來嶄新的勞資關係。被迫放無薪假的勞工，乃是典型雇用勞動契約下的正職勞工，而非派遣勞動或短期約聘者，但無薪假絕大多數卻違反了勞基法對勞資雙方協議方得改動工時的規範，實際上由資方強勢主導實施。
這個問題可分兩個層面來回答。其一，無薪假可能成為今後資方用以彈性雇用勞工時的新型操控手段。關鍵不在於資方是否會在特定的重大危機下重施故技以降低成本，關鍵是在於：即使沒有重大危機時，這種表面上勞資協商的彈性工時制度，日後極有可能成為一般勞資雇用關係的常態措施。
其二，無薪假之所以會成為資方調整勞資正常雇用關係的手段之一，根本原因在於，這乃是全球資本主義基本規律下的結果之一。亦即生產過剩/消費不足所反映的平均利潤率不斷下降的大趨勢將無可避免，因此，為了能更嚴格地降低成本，資本家勢必要從勞工工資來下手，而將無所不用其極地彈性化雇用（過去包括了派遣勞動、非典型雇用，如今將會增加為彈性化工時），都會是資方操控的手段之一。
透過這次新竹單一地區、有限人數、有限產業與企業單位的訪調，我們應進一步地去透視當前台灣整體經濟（以及全球資本主義，因為這兩者是密不可分的）性質與趨勢。唯有掌握這根本性的結構問題，我們才能深切地了解當前無薪假勞工們未來的處境將會是如何。
但願此書的訪調、反思與論辯，能讓你我在這波瀾壯闊的實踐裡，重新塑造你我與台灣公民社會的理性未來。
（本文為節錄，全文請參閱《九降風中的勞工》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