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社會運動:勞動者的力量
■裴俊範
(2009.4.24《新國際》)
自從2003年6月朝韓高峰會之後,韓國和朝鮮之間出現了一片和解的氣氛。由於韓國獨特的歷史背景,統一的議題在最近的政治變化中壓倒一切。
新自由主義主導國家政策
雖然,韓國的進步人士對於南北之間當前趨勢的重要議題存在分歧,但是普遍都認為,以後的交流差不多完全在於資金流通問題上面,因此會排斥任何進步組織對於兩種社會制度關係的意見,而那些讓真正的和平與和解扎根的議程和議題,也會遭到拒絕。
另一方面,商界在雙方交流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韓國三大企業之一的現代集團,在前往和朝鮮接觸的隊伍中一直打頭陣。該集團的創建人兼榮譽主席鄭周永(已去世),甚至曾經與朝鮮領導人金正日會面。
在韓國,工人和其他社會弱勢群體受到了殘酷的打壓。自從1990年代開始,政府強制推行的國家政策,是由教科書式的新自由主義所主導。尤其是1997年末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簽訂協定後,更是加快了新自由主義的發展速度。
以提高國家競爭力為名,政府發起推出了一系列重組計畫,包括勞動市場的彈性化、公營部門的私有化、撤銷管制、國家與地區市場的自由化等。這些政策的後果是毀滅性的,因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新自由主義重組計畫,使得韓國經濟更加依賴外國經濟和國際形勢,從而使本國經濟惡化,裁員、工作不穩定、失業、貧富懸殊等問題凸現,社會和諧受到破壞,人民的生活水準整體急遽下降。
儘管社會普遍反對,但是政府卻一意孤行,繼續推行結構性重組計畫的下一個階段,並宣佈進一步私有化和把公營部門賣給外資的方案。
亞洲金融風暴之後3年,韓國社會上受壓迫的人民,為了捍衛歷年抗爭所獲得的基本勞動權利,堅持進行幾乎是無窮盡的鬥爭。工人、農民、窮人、進步的活躍分子發動了一連串的抗爭,組織了多次大罷工、無數次的示威抗議,並和其他社會運動團結起來,共同抵抗國際金融機構、政府、財團聯合執行的結構性計畫。韓國左派提出以下的要求:減少工作時間,擴大社會福利,取消臨時雇用制度,保障工作安全穩定,工會參與管理決定,為無家可歸者與被強制驅逐者提供住所,放棄將公營部門私有化的計畫,終止將婦女降至從事臨時工的雇傭政策。
「自由化」口號背後的現實
以下簡單地綜述過去幾年社會運動所策動歷次鬥爭的犖犖大端。
(一)韓國民主勞總大罷工
2000年5月,工人認為政府沒有誠意展開對話,或履行其在金融危機時擴大勞動權利和縮減工時的許諾,便組織大罷工,發出反對政府立場的聲音。
之前幾個月,韓國民主勞總警告政府,如果政府不答應他們三大要求,便發起大罷工。那三大要求包括減少工時(從每週44小時減到40小時),一星期工作5天;賠償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造成的損失,實施中斷重組過程,改革稅制使國內生產總值(GDP)的10%撥歸社會保障;取消所有對臨時工的歧視,將臨時工轉為全職正式員工。
等到5月30日,韓國民主勞總認為政府不願意履行責任,便按照計畫發動罷工。當天早上,韓國民主勞總領導層宣佈4天全國罷工,從第一天開始,便動員了全國約7萬名工人參與。
韓國民主勞總的要求以工人的需要為主,但也反映了大部分人的需要,他們承受著亞洲金融危機與全球化導致的重組過程的苦果。那幾年,韓國人民被迫體驗到了隱藏在「自由貿易」、「增加投資」、「自由化」等口號背後的殘酷現實,因此他們堅定地支持工人的行動。
(二)亞洲/歐洲會談期間之動員
2000年9月布拉格行動之後的一個月,韓國人民運動組織了另一次大型反全球化鬥爭,響應在首爾舉行的亞洲/歐洲會談。高舉「從西雅圖到布拉格到首爾」的口號,韓國左派在世界進步運動的格局下行動起來。
19日晚上開始動員,活躍分子集結在首爾大學,整夜舉行反全球化文化節。20日早上,行動變得更為明朗,「韓國人民反對投資條約與世貿行動」(KOPA)和「人民集會委員會」的領袖嘗試遞交信件,抗議亞洲/歐洲會談中新自由主義的議程,但是,被員警使用暴力阻止。
這次動員的結果,卻給韓國進步運動提出了一些非常基本的問題。動員取得的成就是卓越的,超過2萬人參加了不同形式的行動,在北半球啟動了西雅圖、華盛頓、布拉格的抗爭,展示了全世界人民反對新自由主義運動的力量,並且韓國人民介入了對全球化的效應和什麼可能是另類實踐的討論。
工會用女人去「拯救」男人
(三)現代汽車女工的抗爭
現代汽車工人反對新自由主義的運動,在社會運動歷史上是最激烈的鬥爭之一,但也是工會歧視女工最惡劣的例子之一。
1998年,重組浪潮衝擊韓國,且被視為解決經濟危機的唯一可能的方法,現代汽車也不例外。
那年8月,現代集團和工會進行長期談判,討論在重組的情況下哪些工人首先要被削減。他們的結論是公司自助食堂的女工將首當其衝。最後277名工人被辭退,有144名是女工。但是,工會竟然對此袖手旁觀。事實上,工會利用女人去「拯救」男人,後來甚至壓制這些女工的抗爭,她們抗爭了差不多兩年才得以復職。
有人會認為,這個例子顯示的,只是大工會的官僚制度如何與資本家合謀,但是也清楚顯示了在大工會中對女性的那種深層的、廣泛的歧視一直掩藏著,因為這些女工突如其來的抗爭才暴露出來。她們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去爭取自己的基本權利。
這種歧視並不僅僅存在於工會中,女性活躍分子在別的地方也會遇到,從草根組織到大聯盟中都有,可見男權思想也存在於進步運動之中。
很多女性都被排除在決策過程之外,並不是因為她們只占組織的一小部分,而是她們被認為太情緒化和缺乏邏輯。女性因此仍然處於層級金字塔的底層。有一批女性活躍分子離開運動,是因為她們覺得自信心被別人濫用或者被性騷擾。因此,假「運動」之名,她們被男人消音了。她們曾經相信那些男人是同志,而且是真正「進步」的同志。
現在我們要問:這樣的勝利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勝利?抑或這樣的勝利是不是由於女人的犧牲才取得的?女人被納入了社會改革的計畫,還是只是當需要她們「服務」時,才召喚過來充當支持者而已?
為更加人道的社會而鬥爭
(四)大宇汽車的抗爭
大宇事件最能證明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給韓國人民帶來的毀滅性影響。大宇汽車管理層曾經辭退超過1千7百名工人,而且政府還派防暴員警衝進工廠,打擊工會罷工。
大宇汽車工人、被辭退工人的家屬、隸屬於韓國金屬工人聯會和韓國總工會的工會分子、學生、社會運動活躍分子,全都投入到了反對削減工人和反對員警鎮壓的鬥爭中。這次鬥爭可能是過去幾年工人階級最激烈的暴力反抗。這是繼1999年首爾地下鐵路工會罷工之後,第二次有人使用莫洛托夫燃燒彈。成千上萬的抗議者定期參加示威,即使遭到了政府和員警的殘暴鎮壓,鬥爭也依然繼續堅持。
「反抗大宇汽車聯合鬥爭委員會」由不同的社會與民間組織建立,負責協調和組織各界力量,以支持鬥爭。鬥爭委員會積極組織示威,應付政府的鎮壓措施,同時推動全國與國際的鬥爭。還成立了「獨立媒體聯合小組」,報導鬥爭委員會的動員,抗衡主流媒體的歪曲報導。大宇汽車工會隸屬的韓國總工會,發表宣言說,這次鬥爭是工人階級的整體鬥爭,目標不只對付大宇汽車管理層,也針對政府的新自由主義的重組計畫。
這次鬥爭具有更廣闊的目標,規模也比以前大,參加者來自四面八方:獨立媒體、來自國際的活躍支持者、學生、被辭退工人的家屬、進步政黨的活躍分子、電訊工人、工會工人,以及社會鬥爭人士。
很難說過去幾年的鬥爭取得了成功,因為運動幾乎仍然處於被動,並沒有什麼突破。但是,韓國人民為更加人道的社會而鬥爭的歷史,仍然留在人民的心裡,儘管他們經歷了那麼殘暴的鎮壓。
(南韓「國際團結政策及資訊中心」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