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疑惑

《十年》的疑惑
◎張翠容

 

 

160617-1

電影《十年》劇照

 

 

偉大的藝術,無論是繪畫、音樂、文學以至電影,都在於是否有能力呈現主題的複雜性,啓動我們的心靈,豐富我們的想像,讓我們可作多重的,而不是單向的思考。

 

 

當然,偉大難得,但至少是個標杆。香港電影金像獎今屆一如以往的沈悶,但在最後宣佈最佳電影為《十年》的時候,立即掀起整個大會的高潮,其後社會討論不斷,有不少人為這電影獲獎歡呼,認為它有膽色,反映了香港在一國下逐漸邁向一制的潛藏恐懼,和香港人心底裡的不安;不過另方面也有人指該片有欠電影藝術水平,獲獎只是目前香港流行的另一次政治表態而已。

其實,在香港目前的政治環境,《十年》獲獎絕不奇怪,當中五部短片的導演都是年輕導演,從他們所處理的題材,無論你同不同意他們的觀點,都可看得出他們乃是出自心中對社會的熱誠,到由此而產生的焦慮,再到急於要發聲和結論先行,並且連珠爆發,就是這種躁動造成電影的粗糙、單向,幼嫩,可是你又不能否定它的確是香港這一個時代的產物,一種聲音,你不需百分百認同,卻必須要聆聽。

獎項這回事從來都是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合在一起,所謂時候到,是你就是你了。即使諾貝爾獎項,例如奧巴馬獲和平獎,也非常具爭議,而且教人莫明其妙。

如此看來,《十年》從意念的萌芽、製作到獲獎,都不是偶然,它代表某一種集體情緒的爆發,這種集體情緒就是恐懼,再說得白一點,是恐共,由恐共而對與中國任何有關的東西,都產生恐懼,包括簡體字與普通話。問題是,為甚麼香港人特別是年輕一代之間,會有這種恐懼?

這是有關方面必須理性正視之,而不是以屏蔽或消音甚至封殺這種自欺欺人的手法,就可解決,不如就讓對《十年》的討論回歸理性,不要一直給情緒主導。事實上,感性過後,我們應如何面對香港、中港關係、以至在世界脈落中的香港發展?我想,大部份人都不會認為靠著感性情緒,便可以理出個所以然,又或能尋找出路;反之,過份感性情緒的泛濫,最終只會淹沒自己。

香港人特別是年輕人身份迷亂,在缺乏歷史觀和世界觀下更變得胡思亂想,連如何構成一個民族也不知道,便認為香港人可以作為一個民族來自絕於中華文化之外,結果是自掘一個水井,不停用石屎加鞏這個水井來舒緩心中的恐懼,可是卻由此局限了視野,一口井的視野令一切控訴都變得平面、簡單,並且無法跳出來,同時也可能把其他人拉了進去,一同呻吟。

毋寧在黑暗中亂摸,讓恐懼流竄了方向,扮演可憐的受害者,倒不如燃點那怕是一根柴枝的火光,從看清自己開始,再了解周遭的環境,以及外在複雜的世界,究竟真實的問題在哪?可行的解決方法又在哪?

 

前一陣子大家都在談論真人真事改編的《焦點追擊》(Spotlight),而這部荷里活電影亦已榮升了今屆奧斯卡最佳電影,不少香港新聞從業員看得感動,正因為片中記者的求真精神,無畏無懼,重現久違了的新聞倫理價值。該電影很有積極鼓舞作用,就是記者的實事求是,一步一步尋出真相,真相本身自有改變社會的力量。

不過,片中的求真者,正由於不滿足於表面的事實,才能呈現現象的複雜性,他們層層推進,在有理有據的基礎上讓人看見更深刻的問題。不販賣廉價的恐懼、不作上綱上線的猜想、不追求大眾的末世濫殤,就這樣,我期待香港出現更扎實、更能反映時代真正問題的政治電影。

 

 

(本文作者為香港作家,戰地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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