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反美帝
── 從2003年的一張老照片談起
◎鍾喬
【編按：我們的朋友小段（段惠民）是台灣劇場界的「勞動典範」，他能編能導能演，熟悉劇場的幕前幕後，尤其布景、音樂、燈光等等幕後種種繁瑣工作，常常是他默默操辦。小段最近與朋友合作，開了一家小酒館，以「流民棧」為招牌，這是大台北的一個新景點，也是舊雨新知淺酌長敘的好所在。《新國際》今天刊登詩人導演鍾喬記述2003年「反對美國侵略伊拉克戰爭」街頭抗爭的一段小故事，從一張老照片談起，也讓我們重溫小段當年在街頭的青春往事……】
【流民棧】小酒館
地址：新北市永和區忠孝街3號（近捷運頂溪站2號出口）
營業時間：週二至週日，18h－24h
▲2003年反對美國侵略伊拉克的民眾在台北市信義路上的「美國在台協會」舉辦抗議活動 （攝影：關立衡）
感謝關立衡拍的這張照片，讓我即刻回憶起：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劇團的小段發起了街頭行動劇的想法，時間上，聲援當時勞動黨在AIT（美國在台協會）前的街頭示威。重點在於，抗議被畫圈在AIT對街的學校門前行人走道上，為了突破這樣的「美式民主人權抗爭」界線，小段想了一段街頭反美抗爭劇本：在對街這邊安排著伊拉克服裝（衣上沾滿血漬）的女生，扮演屢招美國戰機轟下的伊拉克婦女，朝AIT丟擲內裝血色顏料的小汽球，當作炸彈道具；再安排我舉象徵布希的大布偶，由AIT那方的街巷間穿出，這些婦女便朝布希丟擲血色小汽球，以示抗議……另有幾位則是著美軍野戰服的軍人演員，其中一位便是小段，他們手上拿著玩具衝鋒槍，身藏小水槍，演員動機是保護美國總統布希（大布偶）。
約莫是下午時兩點左右吧！行動開始，血色小汽球朝AIT早已裝置好保護網的建築丟擲，一陣陣的呼叫聲，隨抗爭隊伍在鑼鼓與麥克風講演中，大肆喧嘩起來。這時，我舉的布希大布偶也由對街的AIT巷弄間大晃著身形出現，顯得既焦躁且不安。
關鍵時刻到來了！因為，就在血色小汽球也不斷落在我舉的布希（大布偶）身上時，突而衝出好幾位著迷彩大裝的美軍，手舉衝鋒槍，暗懷小水槍，用行動前來保護血汙沾滿的布希……就在那短短的瞬間，原本被劃定的抗爭圈圈被突圍了，一陣街頭抗爭的鼓聲與喧嘩四起，AIT前的信義路進而成為反美街頭行動劇的現場。
這立即引發現場警方的緊張，一時間，哨聲大起，幾位穿制服的員警及警官衝上街頭，想阻擋美軍演員及布希（大布偶） ；慌亂中，就在我舉的布希（大布偶）被推倒在地之際，街頭更一陣混亂，說是小段被捕了……且刻正送進AIT裡，我急忙在喧鬧的抗爭與嘩然中，緊急瞭解狀況……原來小段所扮演的美國大兵，在他的水槍中參有紅色的墨水，而想阻止他「保護布希」的恰是大安區的一位警官，這紅墨水噴在警官的制服上，讓警官不知是慌亂或惹惱了，大聲氣急敗壞的質問小段：「你為什麼把紅墨水噴在我身上」。沒想小段的答覆是：「我是美軍呀！當然要保護總統啊！你們也是為了保護美國，而來阻擋抗爭的，不是嗎？！」。
警官說：「你們在演街頭劇呀！你們在演戲呀！」小段的答覆發人深省，他說：「我是美軍，保護布希是我的職責，我不是在演戲…你不該阻擋我呀!放開我!」此時，緊抱小段不放的這位警官惱羞成怒，ㄠ不過眼前的街頭劇演員，於是下令逮捕。
因為，有人被逮捕進AIT。於是勞動黨組織的抗爭者發動民眾全數躺臥信義路街頭，一具具抗爭的身體躺在大大的馬路上，寫了一句「反對美國入侵伊拉克」的大字，時間足足長達4個小時，直到警方終於放人為止。
在這裡，街頭劇不再是爭取曝光機會的假演出；從那以後，「差事劇團」便甚少參與為爭取曝光鏡頭而現身的街頭劇了！
▲伊拉克在戰後一片破敗，人民生活陷入絕境，美國卻是大有斬獲，以勝利者的姿態大肆搜刮。
這事件發生後很多年，我問起小段：怎麼回顧這次反美街頭行動劇。他若有所思的淡淡回答說:「沒想紅墨水帶來這麼大的突發效應，造成勞動黨的唐曙，因發起抗爭而被送法院判刑，很對不起他。」
「應該向他說聲道歉的……」小段認真的說，表情一貫的，沒任何因行動的突擊成功，而帶來的自滿…
回憶此事，謹感自己學習甚多，無論是劇場或文化行動。
（本文作者為詩人、劇場導演、編劇)
【編註：小段的酒館「流民棧」，2016年6月18日開張。】
地址：新北市永和區忠孝街3號（近頂溪捷運站2號出口）
▲小段（左）與本文作者鍾喬（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