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經濟改革與貧民回應

印度的經濟改革與貧民回應(2010.4.2《新國際》)
文:阿肖克.米特拉Ashok Mitra,/M.A.烏曼M.A.Oomen/拉米.梅菲Laxmi Murthy

 

獨立後的初期,印度曾經嘗試採取自主的經濟發展模式。但1990年代開始,印度進行經濟改革,目標是向外資開放市場、將所有公共部門私有化、並將其銀行與金融部門進一步自由化,簡言之,就是要更融入世界經濟。

這些改革並沒有帶來預期的成果,卻反而凸顯了貧窮與地域之間的不平等,導致了人民生活水準的整體下降,特別是社會上最赤貧的群體「賤民」(dalits)。

獨立之後,印度經濟曾經保持持續增長,貧窮大幅減少、民主化進程得到擴展。可是,在加入全球市場之後,這些成果卻被損毀了。一方面,印度政府撒手不管;另一方面社會運動(工會、非政府組織、基層團體)重新組織起來。他們更新鬥爭策略,發展新的協同增效,深化另類與創新的實踐經驗,以抗衡新自由主義政策對赤貧人民所造成的災難及後遺症。這些經驗預示了一場徹底的印度社會變革。

 

世界體系中的印度

在印度社會的脈絡中,全球化錯綜複雜地與獨立前的種種矛盾關聯在一起。從18世紀中期開始,英國對印度實施了殘酷的、近兩百年的殖民統治,大肆掠奪天然資源,又強制推行不平等貿易,向其大舉傾銷英國的工業產品。印度爭取自由的鬥爭矢志於扭轉局面,一旦勝利便推行自給自足的經濟發展模式,同時,消除社會階級的不平等。

獨立之後,頭兩個5年計劃中,印度都對外國勢力十分警惕,力求在最少的外來援助之下加速經濟增長。任何外資,特別是私人外資,均被視為危險。

直到1980年代初,才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高產量的種子取得成功,導致強大的地主階層(kulak)發展起來。執政黨,即國大黨(the Indian National Congress)由上層的鄉紳以及剛出現的工業階級與商界所掌控。由於農村還很落後,到處是文盲,所以執政黨仍然自稱獲得了廣大貧窮農民的支持。

不過,由於深受封建與資本主義的影響,國大黨心理上開始逐漸忘記獨立之前的那種抗爭的感情,而養尊處優的中產和上層階級也都開始厭倦反帝國主義的情感,連在越南戰爭之初那種反抗美國的情緒也漸漸被淡化了。

金融棒棒糖換政府巨大讓步

自從1985年甘地夫人被刺後,她的兒子拉吉夫.甘地接任總理。他扭轉了整個局面,外來勢力插足印度經濟和政治越來越明顯。社會上,人欲橫流,追逐進口的奢侈消費品和科技產品。還有,出現這樣的輿論壓力:放棄自獨立建國後執行的規畫管理體系,包括對外匯與進口的管制、對壟斷與大工業公司活動的限制以及對外資流入的管制。由於自由進口奢侈品、機械、前沿技術等,對外貿易的帳目平衡無可避免十分緊張。

之前,進出口貿易只占印度國家收入的5%,但在拉吉夫自由主義政權下,進口攀升至全國收入的9%到10%,而出口則維持5%左右。國際貨幣基金(IMF)和世界銀行以一包包金融的「棒棒糖」換取了印度政府巨大的讓步,宣告印度進入全球化。

1994年印度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外貿自由化程度十分突出。這些經濟發展產生於特定的政治背景。1991年初,政府正式接受全球化,執政黨仍是國大黨。國大黨領袖相信全盤經濟自由化會直接引進大量的外資,大約1百億美元,而到了第二階段,便會達到中國的水準。其實,他們永遠不明白,中國是因為經濟高速增長,才吸引了外資,而不是因為外資湧入導致了經濟的高速增長。

「華盛頓共識」沒有作用

與此同時,印度保守主義右翼政黨印度人民黨(The Bharatiya Janata Party, BJP)成為主要反對黨。該黨獲得工商界大力支持,他們全都擁護那偏袒私營部門的全球化。可是,該黨對外界作巨大讓步的態度卻有所保留,所以阻礙世界貿易組織條約,包括印度專利法之建議修正案,該專利法從本質上迎合《建立世界貿易組織的馬拉喀什協定》(Marrakech Agreement Establishing 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人民黨與很多所謂的「伊斯蘭教政黨」,如「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s)十分相似。他們全都擁護資本主義的全球化,並且將土地分配不均而產生的真正的矛盾和衝突(例如全球經濟資本擴張與人民利益)轉移為「文化」問題。事實上,國大黨和人民黨就像前阿拉伯各個政黨與伊斯蘭教組織那樣,在社會重要領域中爭權奪利。

印度國會中最主要的左翼政黨是印度共產黨(馬克思派),他們當然強烈反對資本主義全球化。其它新政黨像社會主義黨(The Samajwadi)和全國人民黨(The Rashtriya Janata)也反對全球化,但是他們現實的力量主要集中在基層,而非全國最高議會機構。前蘇聯的解體對印度左派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擊。所有第三世界國家都趨向保守,印度政府相信,要生存就要站在西方國家的一邊──這是現實政治(realpolitik)。

讓我們回顧一下全球化對印度經濟造成的影響。全球化並沒有促進經濟增長,1980、1990年代跟1950之後幾十年的發展速度是差不多的。問題關鍵且值得我們警惕的是就業率問題:農村就業率年均複合增長是0.67%,城市就業率年增長速度是1.34%,但是,人口年均增長率卻高達1.7%。在過去的10年中,印度重要部門的經濟非但沒有增長反而下降。同時,就業率急遽下跌。被寄予厚望的外資也沒有好轉。因此,我們確實要質疑「華盛頓共識」開的靈丹妙藥是否合理。實際上,如果富裕階層堅持繼續過奢侈消費的生活,而國防部門繼續堅持包括核武器在內的軍費開支神聖不可侵犯,那麼,印度將會陷入絕境。

內部民主與賤民議題

經過漫長的鬥爭,印度獲得獨立超過了半個世紀。大家期望能夠解決貧窮、朝不保夕的生活、政治經濟不穩定等基本問題,而廣大窮苦大眾更是對此寄予厚望。在爭取獨立的過程中,追求沒有種姓和階級差別的社會是終極目標。後來,在印度憲法中,也清楚地列明瞭這項條款。

民主能夠在印度保存下來是很了不起的事。很多人認為,由於印度社會有多族群、多宗教、多語言、多文化的特性,民主不可能植根。確實,印度社會存在很多分歧、隔閡,民主仍然很脆弱,貪污腐敗隨處可見,罪案頻發、民不聊生。下議院 (The Lok Sabha) 依然被鄉紳與商人所把持。國家議會(The State Assemblies)代表中產階級的利益,而非廣大貧苦人民。

回顧過去50年,印度社會最驚人的發展是出現了龐大的中產階級,其人數現在已超過兩億!據統計,全國人口中的這上層20%擁有了全國60%的農地,並獲得其中50%的收入。他們在政治上有影響力,在社會上又有地位。他們不完全世俗:他們很多人受到印度教(Hindutuva)主流文化的影響。這種社會結構狀況解釋了為什麼宣稱平均土地的土地改革,忽略了無地農村勞工(大部分是不可接觸種姓(Scheduled Castes)或者不可接觸部落民(Scheduled Tribes),這不僅指賤民,還包括小農和不同種類的農業工人)。而農業上,所謂「綠色革命」的好處──在技術上改良種子、灌溉、肥料等──也沒有惠及這些群體。

儘管階級剝削和種姓壓迫繼續存在,在印度農村,反抗的力量日益強大。像南方的喀拉拉邦地區,左翼政黨和進步的社會改革運動已經改變封建的生產關係。最近,令人感到鼓舞的事情是,被壓迫的群體——特別是賤民——逐漸覺醒起來要爭取公民與民主的權利。

變革中的社會政治場景的另一個重要特色是「落後階級」(backward classes)運動的興起。該運動要求低下階層可以在公營部門獲得更多的就業機會,接受更多的專業培訓,以及享有更大的政治權利等。1989年執政黨人民黨政府決議立法接納「曼德爾委員會」(Mandel Commission)的建議,將政府公職預留給「社會上和教育上落後的階級」。在像泰米爾納德邦(Tamil Nadu) 和卡那塔卡邦(Karnataka)等地區,已經在這些方面取得了進步。

此外,第73屆和第74屆的憲制修改包含了一項令人鼓舞的條款,即允許邦政府立法,在鄉村和市級機構預留職位給「落後階級」,並且規定必須預留給不可接觸種姓和部落。因此,這些「落後階級」現在可以擁有更多的社會流動和經濟機會,並且有可能達到更高階級的位置。但是,這並不是所有賤民都能享受到的,賤民幾百年以來依然承受階級剝削和種姓壓迫的雙重壓迫。

經濟發展與貧窮問題

印度經濟增長飛躍,現時的糧食出口有2億噸,常備儲糧是5千萬噸。同時,經濟機構和公營部門已經建立了強大的多元化工業基礎。但問題是:這些能夠消滅貧窮與減少社會不公平嗎?

前3個5年計劃公開宣稱,解決龐大的貧窮問題只能依靠那種追求經濟增長的發展策略,推行此策略時,以徹底的政策為背景,並建基於體制改革。在現時的結構調整政策之下,這種策略仍然繼續著。可是,強調「反貧窮計畫」是為了獲得社會底層的選票。儘管措辭動人,消滅貧窮的成效卻很一般。所有社會指標均顯示,印度落後於世界其它地方,超過4億4千萬的人日收入不到1美元。印度自從1991年追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制定的「穩定與結構調整計畫」而推行經濟改革,期望市場力量會促進經濟的增長,並期待獲得的利益會「點滴地流到社會最底層」。可是,其實際效果卻有待檢驗。

貧窮與失業之趨勢

印度的貧窮通常以人均購買力作為計算單位。「貧窮」的定義為,在農村每人平均熱量攝取少於2千4百卡路里、城市少於2千1百卡路里。全國抽樣調查(National Sample Survey)在1974開始至1999到2000年度的全國農村與城市家庭開支調查顯示,貧窮問題直到1989到1990年度都得到明顯緩解。

但是,開始推行IMF和世銀的結構調整計畫之後,貧窮問題卻變得嚴重。不只如此,幾份研究都指出,最近臨時工與短期工的數目突然急升。在印度,幾乎91%的就業都屬於非正式部門,例如自雇、農業工人、臨時工等。

對人類發展的影響

嬰兒死亡率(IMR)是衡量人民身心健康狀態的重要指標。根據註冊處報告,在印度的22個邦中,嬰兒夭折率在1998年開始上升。社區人民的健康和糧食保障與營養緊密相關。

根據第50屆全國抽樣調查中的一份詳細的開支考察報告顯示,在農村,3分之2的人口平均攝取少於2千4百卡路里,而最貧窮的人,甚至少於1,327卡路里。城市的情況即使最近幾年有點改善,但卻也差不多。

而糧食保障主要和購買力相關。經濟改革之後,在公共分配制度下,糧食價格上漲,但糧食的總量卻在減少。根據記錄,常備儲量增加至5千萬噸,但最新的國會糧食公共分配制度與消費委員會的報告顯示,超過250萬噸糧食由於儲存不當而被迫銷毀。在這樣有上百萬人民挨餓的國家裡,可想而知其反貧窮計畫有多少成效。

金融部門改革與窮人

在新的分配制度下,過去金融管理的原則,即金融仲介機構要為社會服務的理念被拋棄了。利率幾乎不受管制,資助貸款大大減少,限制私人銀行進入與擴張的障礙則被掃除。儘管如此,銀行的信貨/存款比率由1991年3月的65.2%下降至1999年9月的49.7%。

不僅這樣,信貨/存款利率在城鄉之間差距大。因為銀行分支服務減少(在新自由主義經濟改革前動員農村儲蓄和推動農村小額貸款),加上小城鎮和大城市中心的商業銀行增加,地域的差距無可避免地上升。

隨著1969年銀行國有化,規定商業銀行將40%的存款借給所謂的優先借貸者,即小額貨款者和社會最貧窮的人。但是,透過一連串的金融改革,例如重新界定優先次序與種類等,新政策放棄了扶助窮人的目標。

不難發現,「反貧窮、貸款兼資助計畫」(即綜合農村發展計畫,IRDP)的受益者曾在1993到1994年度高達254萬人,但在1998到1999年度卻跌至126萬人。

銀行放棄多種扶助弱勢社群的措施,按邏輯推算,結果自然是小額貸款者的存款量(2萬5千盧比以下)減少了,這類小額存款由1990年3月的95%下降至1998年3月的87%,在同一時期,他們的未償信貸比例下降得更急劇,由23.1%急跌至12.5%。原因是印度金融市場越來越融入全球金融體系,換句話說,即國際金融機構對印度金融市場的影響力日漸強大。

對受壓迫的賤民的影響

賤民有2億3千萬人,其中1億6千萬人是不可接觸種姓,其餘是不可接觸部落民。賤民占全國人口23%。

賤民比其它社會群體,更深地體驗著貧窮、不平等和失業的痛苦。這就是為什麼印度憲法要保障他們的利益,特別是在教育機構預留職位給他們的原因。但是,隨著教育部門私有化,這些措施日漸失效,私人部門沒有職責要聘任賤民。在私有化過程中,賤民失卻了那些即使只要求低學歷的工作。在公營部門賤民的受雇用率不斷下降,在1991年是1.52%,1996年開始更是負數(數目實際減少了)。

受到教育、衛生商業化影響最大的社會群體莫過於賤民。賤民被踢出了市場之外。改革的財政修正政策方針是削減公共開支,即削減教育、衛生、社會福利、少數族群與部落的援助計畫、反貧窮計畫等。

賤民承受了這些措施的苦果。首當其衝的是,這些弱勢群體的糧食保障受到影響,官方的糧食定價高,公共分配制度下的資助又減少,使得糧食價格不斷上漲。

政治敵對與反抗

同時,印度的政治局面已經改變。在最近的國會選舉中,印度國大黨已經退居第二位,印度人民黨自從1998年開始已經掌權。印度人民黨毫不猶豫宣誓效忠華盛頓共識,而且自豪地自詡為「第二代改革」之旗手,現在主要的力量用在捍衛「專利法」的修改方案,該方案得以通過是靠國大黨的幫助。國會之內,只有兩個共產黨、和地區政黨,如社會黨和全國人民黨,堅持反對全球化政策。那些地區政黨特別擔憂開放政策會對農民和小工業工人帶來苦果。國會之外,少數毛派團體積極組織反全球化的抗爭。最近國大黨似乎正在深刻反省,害怕那些縮減投資與消除國有化的計畫迅速發展,引至大量失業,人心惶惶,那麼便會喪失選票。這就是為什麼國大黨在全球化議題的立場上漸漸靠近左派政黨。但是話說回來,如果國大黨能夠奪回政權,大概仍然會全面支持全球化。

不過,抗爭依然以不同的方向和形式持續下去。有趣的例子是執政黨印度人民黨的非官方的智囊團(Swadshi Jagaran Manch,SJM)堅定不移地相信自給自足的發展模式,鮮明反對全球化。但是,由於政客對其施壓,SJM的聲音雖未被消音但是聽起來含糊不清。另外,不可不提的是,與左翼政黨相連的文化團體的活動,非常積極地反對危害國家榮譽與利益的全球化。幾個科技團體也反抗全球化的浪潮,例如新德里的尼赫魯大學經濟研究與規劃中心,以及加爾各答的獨立經濟學家和科學家。

有一批非政府組織也製造輿論,反對那種過分急於加入全球金融經濟的門戶開放政策。設於新德里的印度科學工人聯會,與加爾各答的科技人員聯會(FOSET)表現最活躍。

同時,新德里的「反基改運動」竭力提醒公眾注意轉基因食物的害處、和秘密出口的微生物。另外,科技與生態研究基金會則持續警告公眾,沒有對食物安全採取預防措施的轉基因技術危害食物與農業。

最有希望的抗爭來自工人階級。政府和雇主常常以關閉工廠和裁員來保障自己的利益,但工人卻只有通過罷工和煽動工人反抗來保護自己。的確,全球化及其引發大規模的企業倒閉,使勞工運動處於低谷。儘管如此,罷工仍然在眾多行業中頻頻爆發,例如銀行、保險、電訊、能源、鐵路、石油化工、民航等等,反對私有化、縮減投資與過度吸引外資。這些行動既分散又短暫,但是卻點燃了眾多的希望。

此外,還有其它的抗爭。起初農民很歡迎全球化政策與自由國際貿易,以為可以出口更多農產品。但是,直到最近,農民痛定思痛,才認清這是妄想。他們原來期待以高價把農產品賣到其他國家,卻發現結果是海外的廉價農產品傾銷到印度國內市場。

同樣,工業資本家剛開始也被自由化的措辭蒙蔽,讚揚消除工業與交易限制和價格管制的措施,現在卻非常擔憂進口工業品,比如汽車,嚴重影響他們的產品在國內的銷售。這就是工業出口的增長率下降的主要原因。現在開始有團體抗議進口產品,包括主要的工業家團體,即印度工商業聯會(FICCI)。

時機正成熟,全印度紛紛響起反抗全球化政策的聲音,可惜那種有系統的大型抗議活動在組織結構上仍然有缺點。不同的組織已經展開抗議行動與群眾活動,但是他們之間欠缺真正的協調,常常不採取統一的策略。因此,有必要融合各種的敵對與異見的力量。然後,進一步地將全國抗議活動轉化為國際反全球化運動。

底層的回應與抗爭

由此可見,印度憲法追求的平等、社會公正仍未充份實現。那麼,民間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特別是志願組織,包括非政府組織,他們各有不同的規模、目標、操作方式、功能形式、支援來源等等。廣義來說,有兩種志願組織:一種從事慈善與社會福利的議題,另一種處理發展問題,著重社會公正,人民參與等等。後者包括幾種社會運動,比如婦女運動、環保運動、農民抗爭等,以下兩個例子介紹基層的抗爭及其歷史。

自雇婦女協會SEWA

眾所周知,印度最貧窮的人口,尤其是在農村確實需要可以申請得到而且利率可以負擔的信貸,無需再多作闡釋。印度拋棄了再分配政策,採取有利市場發展的範型,在這種社會─經濟及政治背景之下,任何促進自雇和小額信貸的努力,對於改善眾多貧困者的生活,都會有很大的貢獻。自雇婦女協會(SEWA)在這方面是成功的例子。

SEWA成員包括所有非正式部門工人,從小販到手推車夫都有。1972年,SEWA成立於古吉拉突邦(Gujarat)的阿默特巴德(Ahmadabad),剛開始規模一般,現在成員已超過25萬名婦女,遍佈全國。SEWA透過「鬥爭」與「發展」的雙重策略,組織婦女,說服她們進入主流的經濟與社會。「鬥爭策略」指貧困婦女要與數之不盡的制約拚搏,而「發展策略」指就業、有收入、有食物和營養、有醫療、財產和住房等等。SEWA募集非常微薄的儲蓄,把存款借給成員,用於生產或者購買生活用品。成員很快還款,加上利率合理,保證了存款可迴圈借用,行之有效。由此可見,SEWA證明窮人如何自己團結起來,集結力量,解決貧窮,自力更生。

喀拉拉邦政府推廣這種小額金融。一方面,公共部門的銀行,例如國家農業與發展銀行(NABARD)注資商業銀行,將借款給予推廣小額金融的機構。另一方面,非政府組織像米索安置與發展機構(Mysore Resettlement and Development Agency, MYRADA)及專業援助發展行動(PRADAN)動員市民存款,提供借貸。的確,印度解決貧困最成功的例子之一就是由婦女組織的小額金融制度。

反納瑪達水庫運動

從領導的素質和為窮人的決心來看,沒有一個抗爭運動比得上反那瑪達水庫運動。

薩達爾薩羅瓦調水工程(Sardar Sarovar Project)要在古吉拉突邦納瑪達河谷(Narmada Valley)興建水庫,是世界上最具野心的發展計畫之一。該計畫的目標是興建一座座的水庫,及長達7萬5千米的運河。

從一開始,反納瑪達水庫運動開宗明義,反對興建水庫,保障被迫遷徙的人民的權利,特別是傳統的邊緣者,例如部落民和不可接觸種姓。根據世界水壩委員會,過去50年,印度由於興建大型水庫,導致大概5千6百萬人被迫離開家鄉。以任何標準來看,這數字實在驚人。雖然受影響的人民起來反抗,也取得成績,但是強迫遷移還在進行著。

反抗運動中遇到最大的挫折是,2000年10月18日,印度最高法院取消禁建水壩的禁令。對最高法院來說,只要妥善安置被遷徙的人,便不算違反法律,其裁決以世界銀行的數字為依據:「該工程應該能夠養活2千萬人,同時供國內市民飲用及工業用水,受益者大概有3千萬人。受惠者與受影響者的比例是100比1。」

這樣的裁決與民主權利與發展權利等基本命題息息相關。例如,本土居民有什麼權利來掌控自己的生活資源,以抗衡國家政府強制推行的發展命令?對承包商、官僚和政客來說,這些工程通常都是「金礦」,就是他們這群人做出發展的決策,他們是決策者。相反,直接受工程影響的卻是原住民,可惜他們說的話卻沒有人聽見。說什麼妥善安置被遷徙者等漂亮的話是很容易的,其實,14年前納瑪達水源紛爭仲裁法庭已提出來,但沒有任何措施真正落實。工程上馬動工了,鬥爭也會持續下去。

對人民鬥爭的評論

議會民主不能代表邊緣者的利益。各敵對政黨只把邊緣人群視為票源,為一己私利而爭相操控這些票源。因此,毫不讓人感到驚訝的是,在過去的數十年間,社會運動新浪潮嘗試提出窮人的利益,捍衛他們,展示他們的力量。

雖然印度獨立運動主要由中層和上層資產階級領導,但是婦女也曾經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獨立之後一段時期,婦女卻在大眾視野中消失。但是,從1980年代開始,婦女開始重新在很多議題上站在第一線,包括停止殘害婦女的暴行的運動、擴大權利(例如生育權、財產權等)、增加女性在下議院(Lok Sabha)的代表等等。自從鄉村自治體制(Panchayati Raj Institutions)和市議會選舉確立後,印度婦女的力量已經壯大起來。1994年,通過第73和第74次憲法修改方案,地方議會把最少3分之1的議席預留給婦女。

賤民在全國南北各地,繼續爭取新的社會身分與地位。他們受安培多伽爾(Bhimrao Ramaji Ambedkar, 1893-1958)的影響比印度國父甘地還要多,安培多伽爾本身是賤民,是眾所周知的印度憲法制定者。

事實上,安培多伽爾相信只有全完摧毀印度教社會結構,才能夠把低階種姓從水深火熱中解放出來,而甘地只想讓他們在印度教社會中恢復為「神的子民」(harijans)。

印度推行改革,迎合全球資本主義,結果使很多社會群體被邊緣化。除了工會組織的鬥爭外,也有原住民的反抗運動。典型的例子是喀拉拉邦幾個村莊發起的抵制外國棕櫚油運動,當地農民因為印度實施世界貿易組織的農業協定,飽受農產品價格下跌之苦。從這個例子可見,抵制外貨是鬥爭的厲害武器,也是打擊外資最有效的辦法之一。

的確,實在很需要把這些發展議題政治化,並且將其擺在政治計畫的議程上,藉此擴大政治範疇。很多時候,「政治」被看作流氓、犯罪和貪污的同義詞。「政治」不會引發廣大群眾產生親切的同感。但是,除非人民透過志願機構和媒體,成功改革公共機構和政治程式,否則便不可能達致可持續的進步。

新國際小辭典:「賤民」與「不可接觸階級」

在印度,不可接觸階級(Scheduled Castes),包括傳統的賤民,又稱被壓迫者(Dalit);不可接觸部落 (Scheduled Tribes)則指居住在人煙罕至的森林或山地,不接受種姓制度的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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